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办好教育不可不遵循基本常识
时间:2013-10-23 16:18:36   文章来源:《中国教育报》10月23日第2版    发布:谭友志    浏览次数:3674

 

校园喧嚣的“雷”语“雷”事之所以让人大跌眼镜,正因其有悖生活常识,有违人伦常理。

  越来越繁复细密的规章制度,如同一个铁笼,将鲜活的人束缚其中。

  常识,在人重塑自己、追求奇迹的愚蠢的骄傲下,早已成为理性的对立物。

作者系北京大学教育学院教授:刘云杉

近年来,随着网络新技术和智能手机的普及,人人掌握麦克风的时代到来。当爆料越来越方便,以往较为封闭的校园开始以另一种方式呈现在大众面前,一些雷人的校园事件常常就此进入我们的视野。

  雷声滚滚,其何在?

  事常因行为的失控与非理性,譬如某校集中砸毁学生带入考场的手机;语常因规则的严苛与无理,譬如规定学生周末不准看湖南卫视,男女生不能一对一独玩……此类在纪律执行中的过度与变形。校园规章本是服务于教书育人的必要制度保障,实施中却容易本末倒置,在细枝末节精益求精,纪律凌驾于一切之上。

  还因纪律之后权力链条的断裂,以及权力所遭遇的抵制。权力并非所向披靡,在真实情境中,权力更可能被吞嗤、被耗散、被消隐,权力之光碰到无形且有力的抵制,如同陷入一个无底的泥潭,找不到对手,却越挣扎越深陷。权力恼怒了,就会出现所谓控制中的失控

  更吊诡的,还在于计划外的意外意料外的后果。步步正确合理,人人理性节制,最后结果却荒谬怪诞。不是吗?打着点滴备考的高三学生,教室里高悬的只要学不死,就往死里学的励志雷语,无论教师还是学生,抑或家长,其中的每一个人难道不都是基于有效且合理的策略选择吗?每个人都在尽心尽力地坚守职责,然而身为权力链条中的有限一环,只能对有限责任负责。当整个线路的设计出了问题,便无人负责,亦无力问津。所谓的责任伦理压倒了价值伦理,我们所有的关注点都在:这样做有效吗?在手段上合理吗?却鲜有人问:这样做正当吗?在价值上妥当吗?每个人都沉浸在制度所赋予的角色中,在制度设计的轨道中平滑甚至高效地运转,少有对破绽的关注与深究。不纠缠于瑕疵、不纠结于破绽,识大体、看主流,再释然地轻装地前行。在这辆高速滑行的列车上,当我们每个人都被成功地组装成性能良好的零件,那么又该由谁对方向负责,并且用什么机制对方向负责呢?而这,常是得以发生的制度土壤。

  没有最,只有更。喧嚣的事之所以让人大跌眼镜,正因其有悖生活常识,有违人伦常理。且让我们从围观八卦舆论的戏谑中严肃下来,再审视那些视为理所当然的制度逻辑有无致命的悖论。

  我们也许需要从本源出发,追问真正的教育是什么,教育何以发生,即教育最基本的常识是什么。简而言之,教育是人对人的深刻影响。钱穆先生指出,中国教育的根本在于师道与师教。教师教人以其德性,以身教、以行教,以己之为人教,即教师身体力行,师生亲密无间地共同生活在一起。这里的无间指的是其间未隔着知识、分数、评估以及各种规章制度。因此,方有尊师重道,方有敬业乐群平等,共治一业。弟子亦平等,共一生命。中国之教育,非人生中一事一业,乃教者学者在其全人生中交融为一之一种生命表现。这,便是教育最基本的常识。

  教育中最珍贵的是人,中国教育之宗旨教育之精神,主要乃谓一全人教育,首在培养其内心之德。教育就是教人如何好好做一个人,而尤其是在教其,从性情涵养上做起。这,也是教育最基本的常识。

  然而,现代学校的建立,所走的是与此相悖的路径。人不见了,心也没了,情意不在了。学校的规模之大,学生再难以亲近教师,师不亲,亦不尊,学校中所尊者,仅在知识、在技能、在制度。教育不再信任师教,仅信任所谓规章与制度,而这越来越繁复细密的规章制度,如同一个理性的铁笼,将鲜活的人束缚其中。人暗淡了,变得矮化,贬抑为制度主动或被动的服从者。今日教育中,似再难看到性情生动、禀赋各异的人。

  让我们设身处地、真诚体察:作为一名教师、一位校长,我们最关心的是什么,我们可以做什么,以及我们如何去做?当可识别度能见度成为要害,教育者极尽所能追求可被各种评估体系识别、表彰的指标——越是卓有成效、精明的教师越是深谙此道——这种绩效中心的评估之眼,还能看到吗?还能体察吗?在此管理逻辑下,教育的特殊性已全然不存,办学如工厂,学生为原料,教室即车间,教师似工人,纪律不仅针对学生,同样也作用于教师。教育中的人被重新配置——教师与学生的肉身可以轻松地分解成为各个部分,如同机器可分解为各个部件,再根据外在的需要,重组以达到最大的效益一般。当人都被组装成为阿凡达时,什么事不会发生?

常识,在人重塑自己、追求奇迹的愚蠢的骄傲下,早已成为理性的对立物,大可不屑一顾,大可轻松扫除。常识,且到博物馆里凭吊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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